林慕飞在医院得到了最好的照顾。尤其是饮食好,吃得胃口大开。他觉得自
己都胖了。
赵四来探望,这回摘下口罩,原来是一个长相秀气的年轻人,只是面无表情
,看不出内心的波动。
二人坐在床沿上聊天。
“林兄弟对医院还满意吧?”
“满意,吃得好,服务好,环境好,设施好。”林慕飞满足的笑着。
“那就好。大哥一再嘱咐要你满意。有什么要求,你只管提。除了毒品,别
的都行。”
林慕飞笑道:“要女人也行吗?”
赵四没笑,认真地答道:“倒是有几个女病人,身上有没有病不好说。”
林慕飞忍不住笑起来,再看赵四脸上,依然无悲无喜,像雕像一样。这张脸
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练成。拿他和朱五比,性情大不相同。
“林兄弟,据我们掌握的情报,确实有人在黑道上买凶,想要你的命。在医
院里,我们可以确保你的安全。出了医院,就不好说了。”
林慕飞脸上很轻松的样子,“你可知道是谁想我的命吗?”
赵四摇头道:“还不知道。目前正在调查之中。”
林慕飞道:“我是属猫的,没那么容易死。”
赵四直视着他,良久,良久,似乎想看清楚林慕飞跟猫有没有关系。
下午,阳光如金,楼下草坪青翠,花坛百花正艳,蜂蝶成群。
小贾、小齐二人推着轮椅上的林慕飞出来透气,打算到楼下消遣一段时光。
在经过妇产科时,看见门口的长椅上坐着一位长发少女,林慕飞一惊,差点
从轮椅上跌下来。
少女戴着墨镜,看不到眼睛,但脸蛋、鼻子、嘴巴具有完美的特征,尤其是
胸脯那么突出,几乎要把衣服给顶破了。
由于戴着墨镜,看不清表情,只见她时而仰头,下巴与地面平行;时而低头
,秀发如瀑垂下,幽幽叹息。时而站起来想走,时而又坐下来,似有无限心事难
以排解。
轮椅向前转动,林慕飞忙摀住脸,任自己的身体从长椅经过,一颗心扑通扑
通的,跟做贼似的。
经过长椅几米,林慕飞让停下,两位警察不明所以,面面相戏。
林慕飞转头看那美少女,仍坐在椅子上没走。看看妇道科的那个门牌,心说
,她来这里干什么?是身体有问题吗?
一会儿,见少女站起来,向反方向而去。
“快跟上,别让她跑了。”
“她是谁啊?这长相、这身材,都赶上模特了。”
“模特能跟她比吗?她是女神。快跟上。”
两名员警窃语间,眼见腰臀扭摆得优美动人,大腿交替向前,距离变远。
林慕飞心里掀起一浪又一浪。这个少女当然不是别人,正是和他有过一次好
事儿的余梦雪。
下了楼,发现余梦雪在一个花坛的边沿坐着,在打电话。
林慕飞忙让二人把轮椅推到离余梦雪最近又不会发现之处。那是花坛的拐角
处,花坛里的花茎密集而高,正好隔开彼此。可闻其人,不见其人。
“请你们经理听电话?什么?他在开会?那你也让他听,不然,他会后悔一
辈子。”
声如黄鹂出谷,宛转动听,听得两个警员把耳朵伸多长。从没想到世上还有
如此美妙的声音。
“喂,是红军吗?我来医院检查了,真的怀孕了。你要当爸爸了,一定很高
兴吧?”
一听“怀孕”二字,林慕飞的心中巨震,大脑几乎短路,同时,少女紧张的
声音陡然一变。
“红军,你这么这么冷血?是你开会重要,还是我怀孕重要?自从那天由公
园回来以后,你就整个变了,我连你一面都没见过。你说什么?打掉?”
小贾小齐惊讶,再看林慕飞时,坐到那里眼睛发直,像是被驴踢了。
“你为什么这么说?我、我到底做错什么?”
少女的眼泪,在白瓷般细致的脸蛋上,点滴流落,哀伤的神情我见犹怜,好
半晌才变了语气,“……你、你搞大我的肚子,又不负责任,你会有报应的!”
声音越来越低,手托香腮,嘤嘤哭泣。声音不大,高低起伏,回环萦绕,却
能催人泪下,肝肠寸断。
两位警员眼圈红了,几乎想上前安慰这个陌生少女,更对那个负心的家伙切
齿痛恨。要是那家伙就在眼前,一定把他打成猪头。
再看林慕飞时,整个呆在那里,像是一块木头,半天连大气都没喘一下,二
名员警都觉得奇怪,人家姑娘怀孕跟你有啥关系?你震惊成那个样?
当余梦雪含恨而去后,过了好一阵儿,林慕飞才说声走吧,回到病房。
在医院的时间过得很快,有赵四的照顾,一路平静无波,当林慕飞回到看守
所那天,朱五乐得紧紧拥抱,差点让他喘不过气来。
“兄弟,咱们屋里新来了两个小白脸,长得挺俊,我还没上过,第一次留给
你吧,算是对你回来的庆祝。”
“五哥,还是你来吧。我们饱一下耳福就够了。”
“哈哈,兄弟,那五哥就不客气了。对了,四虎回来了。”
“在哪里,在哪里?我没看到他啊。”林慕飞目光在整个屋子里移动。
朱五笑道:“你别找了,他被转到我大哥那屋。这回可有他受的。对了,放
风时,咱们去见我大哥吧。”
到了放风时间,二人到操场上见丁典,丁典站立如山,有叱吒风云之势。
丁典主动上前,握住林慕飞的手说:“小兄弟,太谢谢了。这是你第二次救
我。没有你,我丁典死无葬身之地。说吧,你想要什么?”
亲热的架式,林慕飞不解,朱五听得更糊涂。
丁典拉着林慕飞的手,到墙根下说话,离别人有一段距离,连朱五都不让参
与。
“你说的我不太懂。我……我还曾经出卖过你。”林慕飞觉得很愧疚。
丁典微笑道:“好。那我向你说个明白。其实那次,你出卖我,不是害我,
而是救了我。”
“啊?”林慕飞整个呆在那里。
丁典叹道:“你不是道上人,不知道道上的复杂与残酷。这回几个势力发生
火拚,我处于不利地位,被人追杀。不得不躲到我情人的夜总会里,想藏在背后
指挥。”
林慕飞点了点头,却仍不懂。
“我自以为算无遗策,可以有力翻盘,改变局势,取得最后胜利,不想却被
情人出卖,联合对头杀我。那天晚上,我跟情人正干着事儿,对头的一伙人冲进
来,几支枪指着我的头,那一瞬,我真以为这下死定了……”
丁典看了林慕飞一眼,笑道:“没想到,警察破门而入,把人都抓了,我躲
过一劫。所以说,你的出卖是救了我。你简直就是我的福星啊。”搂着林慕飞的
肩膀,目光中透着感激。
林慕飞目瞪口呆,抬头望着丁典的脸,觉得那么温和,那么斯文,一点不像
在道上刀头舐血的老大。
丁典豪迈地说,“你救我两次,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了。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我会加倍报答你。我会请最好的律师,估计不用太久,就会出去,后头连你一
起弄出去,以后,你若愿意,咱们一起闯天下。”
林慕飞面露苦笑,对于黑道还是有点忌惮。
“朱五想必已经说了,四虎在我屋,我每天都在好好款待他。”丁典脸上露
出冷笑,“我已经查出他背后的支使人了。”
林慕飞激动地问:“那是谁?是谁?”心中恨恨的。
丁典淡淡吐出一个名字,“孙半城。”
“孙半城?”林慕飞苦苦思索,“这个名字有点熟……噢,我想起来了,他
是孙二虎的堂哥,是个道上人。我和他没有过节,也没有交往,杀我干什么?”
丁典一笑道:“你先把入狱前的事儿讲讲,我帮你分析一下,记着,不要藏
私,否则我也帮不了你。”
林慕飞点头,把自己的人生经历做了介绍,只是奸余梦雪那段略过。重点说
起命案,把命案的过程源源本本讲出来。
丁典冷着脸听着,深思片刻。
“……就你那么几下子,还到处抱打不平,不死才怪。像你这种个性,就算
今天不入狱,早晚也要横死街头。”
丁典笑了笑:“至于凶杀,无非以情、仇、钱为起因。这个适用于所有的凶
杀。孙半城没有杀你的理由,可是孙二虎有。孙二虎可以利用孙半城杀你!”
林慕飞一震,“所以,孙半城就是幕后元凶?”
“不可能!你或许有点误会,但哪怕是道上人物,也很难这么持续杀人,医
院杀你不死,还追杀到看守所来,知不知道那要花多少钱?你干了什么?不过就
是把孙半城的堂弟打伤,他至于这么追着你不放?”
丁典摇头道:“但半城没有持续追杀人的实力。他背后还有人,这个背后的
人物肯定来头不小。秦枫和你是好哥们,不会为一点小事儿翻脸……如果整件事
一起看……后头定有巨大的利益跟着。你和你师父就是这利益的源头所在。”
林慕飞整个糊涂了,“你指的是?”
丁典斩钉截铁,“你跟你师父的那个研究。有人想要你们的研究成果。要是
拿走研究成果,投向市场,那是多大的财富啊。”
林慕飞心中波澜掀起,有点恍然了。
“再说你师父的死吧。你那天去了,一推电闸,以为你师父是被你电死的。
可你看到你师父在你面前倒下吗?你推完电闸进屋,你师父已经躺倒在那里。你
检查过他,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全是凉的。从电闸那里,到你师父死的屋子,
不过几步远,他的身体不会凉这么快!”
丁典沉稳道:“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在你来厂之前,他早已经死了。你不过
是一只替罪羊罢了。一切是为什么?是利益惹得祸。除掉你们两个,再抢走研究
成果,这是一个多完美、多阴险的计划啊。”
听着丁典细针密缕的分析,林慕飞的身子越来越凉,炙热的阳光落在身上毫
无作用。他明白了,自己陷进一个陷阱。自己真是冤枉的。
想到师父惨死,想到女友出卖,想好友的背叛,想到自己的冤情,真想顿足
捶胸,号啕一场。
丁典道:“君子报仇,报仇不晚。你得坚强些。”
林慕飞嗯一声,咬牙道:“等我找到背后元凶,我一定要将他大卸八块,把
他的肉喂狗吃。”
丁典轻拍林慕飞的肩膀说:“年轻人,别冲动,慢慢来。”
林慕飞嗯了一声,望着丁典地张俊秀而深沉的脸,觉得他没那么可怕了。
放风回去,林慕飞躺在自己的褥子上,变得异常沉默,脸色很不好看。朱五
问什么,也是爱理不理。
朱五笑道:“兄弟啊,你真是幸运啊,瞧我大哥对你多好,又是拉手,又搂
肩膀的,还有个笑脸。我跟他这么多年,他也很少这样。兄弟,你真牛。”
林慕飞不答,只是像个皮球,滚来滚去,没有睡意。想到丁典的那番分析,
想到前尘往事,心中百感交集,恨不得插上一对翅膀,从这个飘着屎尿味儿的鬼
地方飞走。